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东部作家 | 沈乔生:我为什么要重返文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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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忽然有了重返文学的念头。

说重返,倒不是说我脱离了有多久。事实上,这些年我断断续续写文章,没有停止过。然而,主要的精力,主要的心思,是不是还花在文学上呢?倒还真不是了。说句实话,早已三心二意了。

在年过花甲之后,我做了几件重要的、以我的年龄似乎不该重负的事。简单地讲,首先,替儿子办了婚礼。在中国,结婚是儿子的事,更像是父母的事。第二件事就是,卖房,买房,装修,搬家。从闹市区搬到了一个桃花源似的地方。这是个重体力活,几乎让我和妻子的老骨头散架。

第三件事是炒股票。我炒股很长时间了,身旁一些人信任我,把他们的账号交给我,让我代他们炒。哪想到遇上了绵绵的熊市,他们的账户都出现了亏损。我深思之后,壮士断腕,不再替人炒了,把他们账户上的亏损尽数赔还,赔了40万。此时刚好是2014年年底,我毅然决然,把所有的资金都投入股市,激战半年,当股市跃上5000点之后,悉数抛空,大赚三倍之上,彻底翻了身。从此离开。

第四件事,我在62岁时,不仅取得了中国的汽车驾照,还取得了美国驾照。一个老爷子能玩成这样,也不是简单的事。

第五件事要多讲两句。我自幼就爱书法,8岁时,在母亲的引诱和逼迫下,写起毛笔字,学的是颜字,以大字为主。,我这一特长得到发挥。。

以后,我下乡到黑龙江农场,为了对付漫漫的冬季长夜,我就写毛笔字。别人抽烟喝酒,打牌,下军棋,我也玩,但适可而止,不沉溺。沉溺的是写小说,写毛笔。那时没有宣纸,连白纸都找不到,我就溜到大队部去,不干别的,专门搜罗报纸,如果搜到一堆,就欢天喜地卷起来,捧着跑回宿舍。

大概在十多年前,我开始一心扑在书法上。那段时间,早晨6点我一定会醒来,虽然还想再睡,可总要去拿毛笔,总要读帖,很快睡意就消失了。这样忙忙弄弄,不知不觉就到8点了。几乎天天如此。不光早晨写,一天中的其他时间还想写,吃完早饭又过来写两张。烧了开水冲了茶,又走来写一会。打开计算机码不了多少字,又蹙过来涂鸦一张。已经到了无法不写的地步了。我告诉自己,这样不行,该写点文章了,可总是控制不住。稍一得闲,就身不由己,腿不由己,往放有文房四宝的房间里走。我曾经写过一部中篇小说《书痴》,写的是一个叫谭一池的人,他以生命来滋养书法。现在我自己也有点谭一池的影子了。为了不要痴过头,我必须逼着自己不写,不想书法。

有时一人在家,到夜里要上大门的保险扣了,看了发笑,一整天还没有打开过呢。

我想办一个书法展。我知道会有许多困难在前边等着我。然而,我这人总是要和自己过不去。于是,我已经不甚灵活的身体像陀螺一样转起来,那些天,我白天黑夜连轴转,在床上躺几个小时,想起什么,又跳了起来。我信心十足,既然开始了,就不要停下来。到上海办展,我和工人一起搬又大又沉的木镜框,我的手臂受了伤,现在还作疼。

终于,我的书法展在南京、上海两地成功举办,两地的开幕式都是在剧场里举行的,在南京时有将近三百人参加开幕式,在上海更是达到四百多人。一些著名的作家和书法家出席了开幕式。我实践了以毛笔抄写新诗的主张,取得了应有的效果。

在可能实现由作家向书法家转型时,我停住了脚步。

我知道自己是个不安分的人,在一条路上走久了,会对自己来一次逆袭。同时,我又是一个十分恋旧的人。

于是,一个急迫的、近似于庄重的声音在我心底多次响起来。

重返文学。

我起先不敢相信,周遭的世界不是早就不把文学当回事了?

我再次细听,没有错。

重返文学。

这是第六件事吗?前面五件事加起来,意义也没有它大。  

不由回想起我的文学之路。

我的写作起步比较早。在黑龙江农场,在广袤的凛冽的雪原上就开始了。那时我还是一个不到20岁的毛头小伙子。知青睡的是南北大炕,我睡在尽里头,在炕上放一个箱子,就是我的书桌。我趴伏在上面,就着昏暗的灯光,用钢笔写下了《开渠新歌》、《雪原扬鞭》等,以手稿的形式在知青中间流传。很多人都知道,十一分场有个写小说的上海人。

说不清写作动力来自哪里呢?当时都无处发表。就是后来发表了,,也没有一分钱稿费。再说,前头哪么多舞文弄墨者都被打倒了,,一次次运动都是整他们的。有人上吊,有人投湖,我不是没有看见,怎么还会如痴如醉地、要死要活地想走这条路呢? 

给出答案并不难,在于文学的谜一样的、欲死欲活的魅力。我年轻时候、内心是十分执拗、狂热的。今天,我只是追溯自己的写作过程。

1981年,大学三年级时,我在《小说界》1981年第二期,发表了中篇小说《月亮圆了》。这篇小说充满了浪漫的情绪,虽然和当时的伤痕文学的主题契合,但在艺术表现上却有很大的区别。小说发表后,在青年学生中,在社会上引起很大的反响。有批评家说,这是新文学时期描写人性的发韧之作。

大学毕业后,我发表了第二部中篇小说《苦涩的收获》。次年获得《小说界》首届优秀作品奖,那届中篇小说奖就设两个,由日后写出《白鹿原》的陈忠实和我获得。陈公大我十岁,领奖期间,两人共游黄浦江,交流心得,由此成了朋友,后来还互赠书法作品。

后来,在我成了专业作家,写了很多自己较为满意和不甚满意的作品之后,在经济大潮洗冲我们的社会时,我听说了一件轶事。有人问一个小说家,你最近在忙什么?小说家低声地回答,写小说。那人惊讶地叫起来,什么年代了,你还在写小说?!

不能不承认,这或多或少影响了我。就那些年,我忽然中了邪,觉得写作无用,对周遭对人生不起什么作用,所以对自己放任……

物转星移,大概就在前两年,又转过来了。我发现,任何其他方面的事情,都无法取代文学创作带来的乐趣和快感,即使是我酷爱的书法,也和文学不一样。书法的世界相对固定、有限,而文学的时空和地球一样大,没有东西能和文学的丰富性、复杂性相比。更不用说其他的了,哪怕股市你赚了钱,你买到了涨价之前的房子,都和文学的感觉不一样。

看起来,世界上有意思的事情很多,但实际上又非常少。

在我看来,写作是灵魂的独白,是精神的自由飞翔。因为你可以把人类的内心如此细腻、透彻而深刻地展现出来,不管是真还是假,是美还是丑,是恶还是善,都可以展示到令人惊悚的地步。你是你的精神王国的主宰。其他行业都不可能。

这是你生命的需要。

我发现我还有许多题材可以写,也就是说,我没有完成任务。,虽然写过长篇小说《狗在1966年咬谁》。但还很不够。我的家庭有很多特殊性,都是原生态的,待我去开掘。我一生经历过很多事情,有很多难以磨灭的个人印象,都没有好好描写。我的兄弟姐妹们在中国就有许多承载,后来来了美国,他们的下一代在另一片土地上长大、生活,展现出无比的丰富性。我是上世纪五十年代的人,有着曲折、丰富、深邃的内心,刻划出我一个人,就是展现了一代知识人的灵魂。

啊啊,青春热血,眩晕。尤如重新回到了北大荒,我又是那个毛头小伙子了。我还惊喜地发现,除了体力下降之外,我的创作力并没有下降,甚至比以前还强,因为思想上成熟了。  

重返文学。

这个念头啮咬我的心灵,像三月的春蚕,疯狂的春蚕,啮咬嫩绿的桑叶。

在此抄录我1993年的小说《小月迢迢》中的句子:

  “桦树林里惨白得惊人,鹿举着步子在林子里走。月亮在树梢头歇一歇,然后一跃身,起步了。它宁静地向中天游去,漂洗过的血随它同行。他的头顶上,从地平线的这一头到那一头,是一个无限广阔的湛蓝的空间。月亮是一个灵魂,任它自由翱翔。

  人的权利是精神活动。

夜深人静时,那个声音又来叩问,现在的媒体、娱乐有多发达,年轻人的趣味发生了非常大的变化,你能赶上吗?

我说,我相信文学的本质是不会变的。不过,我喜欢新形式,试试看。

我听到钟的滴答声响,听到夜色中传来大鸟的惊叫。

那个声音说,你认为你将写的作品有什么艺术特点?

我说,内心。复杂、深刻、丰富、高贵的内心。是稚嫩、敏感的内心和外部世界的冲突。在我看来,中国文学的一个缺点是,重视所谓史诗,忽视内心。

2016年,我在五个月时间内,写出七部中短篇小说。这在我年轻时也很难做到。其中三部在纽约的中文报纸发表了。这次给《太湖》杂志的《上大学》,就是其中之一。这些小说,包括《上大学》,和我个人经历有很密的关系。当我在电脑前坐下来,那种对北大荒的特殊感觉,那种特定时期的特殊氛围,如烟雾一样向我飘过来,又如同水泥一般渗透了我的骨髓。我犹如回到了当年,重新当歌,当喜,当泣。所以,我的笔墨比较写实,一些现代派的手法用得相对少些,似乎是怕把固有的气氛破坏掉。当然,这远不是我的生活的如实描写,不是报告文学,是虚构,是再创造。我以为,如果过于拘泥于自己的真实生活,往往放不开思路,洒不开笔墨,文章的格局也会变小。我有这方面的经验和教训。

最后,提到我发表在《上海文学》2013年第七期上的散文,《台北寻故》。

在遥远的1950年,,当时大陆上的很多有钱人,都随之逃往台湾,逃往海外。而我的父亲却逆袭这股人流,携一家老小,离开台湾,,返回祖国大陆。以后却有了难以想象的遭遇。,母亲的一只眼睛被打瞎。  

当我第一次踏上了台湾的土地,在父母亲曾经居住的台北市西门汀的故居前,突然泪如泉涌。

我重返台湾,和重返文学是不是有某种契合呢?

我感觉到无以名状的痛苦和激动,仿佛听到冥冥之中的召唤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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