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父记】拉不出也得不到 (2)

《拉不出也得不到》

海林/文 

中午，父亲、叔叔和奶奶在家吃了一顿大餐——“仙米”。这是一种软软的淡黄色的黏土，摸起来像膏脂一样滑腻柔软。长久的缺乏粮食，使得“仙米”受到贫穷人家的欢迎。只要谁挖到“仙米”，就可以吃上很长一阵子，而且不会腐烂变质，易于贮存。这种泥土，只要吃上一点点就有饱的感觉，还省了粮食。

父亲是第一次吃这种“仙米”。他很饿，一口气吃了许多。第二天的时候，他感觉肚子胀，在茅厕里蹲了很久也没有出来。

奶奶着急地在外面叫他：“叫花子，你拉完没有？快要上工了。”

父亲痛苦地“嗯嗯”了两声。他其实便意十足，但是大便像害羞的姑娘一样，就是不肯露面。他的肚子里像塞了硬硬的石块，撑着他难受。他的小脸通红，连眼泪都流出来了，好不容易才拉出豌豆粒大小的粪便。

父亲喘着气说：“妈，我拉不出。”

奶奶走进茅厕，边走边嘀咕道：“谁让你吃那么多仙米，那东西吃多了不消化的。你转过来，我帮你弄。”

父亲只好把屁股扭过来。奶奶伸出手指头，插入父亲的小屁股，将粪便一点一点地抠了出来。这让父亲痛得哇哇直哭，但是经过奶奶的一阵捣腾，顽固的粪便终于排了出来。父亲舒畅地吸了一口气，顿感无比轻松。

“让你少吃一点仙米粑粑你不听，现在知道厉害了吧？那东西能救命，也害死了不少人。”奶奶说。

父亲终于知道仙米的厉害了，对它是又恨又爱。在那饥饿的年代，谁会在乎拉便是否难受呢？那比总肚子饿得痛好受些。在迫不得已的时候，大家还是更愿意去吃仙米粑粑，而不是等着饿死。

 

自从爷爷早早去世以后，父亲就顶替了爷爷的位置，要到集体的土地里干活为家里挣工分。

有一次上工的时候，父亲在地里挖到一只小小的田鼠。他激动地大叫了一声，扔下锄头就去追田鼠——那是多么难得的美味啊，父亲似乎看见一大块肉在奔跑。可他大呼小叫的样子吸引了一起干活的工友，大家都一哄而上追赶田鼠。最后一个大男人抓住了田鼠，狠狠地把田鼠摔死，装在口袋里，要把它带回家煮了吃。

父亲很伤心，对那人说：“田鼠是我看到的，是我的。”

男人推了父亲一下，怒吼道：“是我逮到的。田鼠当然归我。”

“是我的。”父亲眼巴巴地望着男人的口袋，委屈地说。

“走开！叫花子，你要再缠我，我就要抽你了。”男人扬起拳头，威胁父亲说。

父亲身子瘦弱，浑身没有多少力气。要是男人一拳打下来，他肯定得陷入泥土里半天爬不起来。但饥饿让他鼓起勇气朝男人扑了过去，伸手就去抓男人口袋里的老鼠。男人怒气冲天，一脚将扑上来的父亲踢开，大骂道：“滚开，你这小兔崽子！”

父亲像一个弹力球那样弹了出去，四脚朝天地跌在地里。他的肋骨一阵生疼。他伤心地哭起来：“田鼠是我看到的。”

工友们看不下去了，都来劝男人：“把田鼠给他吧，确实是他先看到的。”

男人说：“谁逮到就该归谁。”

“要不你分一点给他嘛。叫花子怪可怜的。”一位工友建议道。

男人碍着邻居们的脸色，只好将田鼠拿出来，一锄头下去，将老鼠分成两块。他把最小的那块——一只小腿给了父亲。

父亲得到了那一小块田鼠肉，让奶奶剥了皮煮了肉汤。那天，他的胃欢腾了好久好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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